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共出

關燈
共出

強烈的威壓橫掃過整個村落,魈聽到劇烈的打鬥聲響。

甘棠和雪之魔神已經相峙起來了。

雪之魔神的威光籠罩下,不僅他受了點影響,連周圍湧上來的幻影魔物都受了影響,趴了一大片,讓魈找到可趁之機,飛快在最後的地界裏搜尋起來。

他忍住肺腑裏氣血翻騰的澀意,腳步踏足最後的院落,他在各個房間逡巡目光,只在低矮破損的厲害的舊褐桌案上看到一張寫了“小滿”、“夜叉”的紙條。

魈遽然想起了沖甘棠大吼的那個幻影。

……倘若按他曾經見過的魔神手段,魔神精神藏身最安全的地方,應當是被幻境構建那人心中重要的地方,他猜得沒錯的話,霧之魔神的本體應該在這裏。

不在屋舍裏。

風吹羊角,天空的雪越降越烈,仿佛刀片般淩遲著人的肌膚,魈有些喘息不上。遠處的狂風和雪已經卷成了片無人能進的白色眼,風眼裏的人想必遭受著更劇烈的攻勢。

魈將金瞳轉向院落中的方井。

把握著瓷瓶蓋打開,魈將裏面的鎮心丸吞了下去。強烈的藥性從五臟六腑一路沖上了牙關,他幾乎要嗆出聲來,又掐著脖頸一路奔到方井前,手一撐青石壁沿跳了下去。

他頭頂的雪幾乎要把他砂青色的發全部覆蓋住,然而井中並沒有結霜,魈直接沈入了砭骨的井水當中。

太冷了,魈隱微打了個寒戰。

他在水中睜開雙眼,映入眼中的卻不是一片漆黑,粼粼的水閃爍著波光流動,五彩繽紛的色澤在熠熠生輝,仿佛日光底下簪星曳月的溪流,他在水中甚至能呼吸。

這不是水!

魈猝然清醒,他口中的鎮心丸發揮了作用,清冽的苦將他從美夢中拉了回來。

鼻腔漫過嗆人的水,要將他溺死在水流中。不對,這裏不是真的井,這裏沒有水。

他墮入了霧之魔神布下的幻境中。

被夢之魔神磋磨過的魈心頭雪亮,霧之魔神用大部分的力量對付他眼中難纏的甘棠,對似乎弱小的他不屑一顧,可當他入侵到他精神的地界裏,霧神終於低下頭顱,看到他了。

周圍冰冷刺骨的水瞬間消失,魈感覺自己在不斷往下墜落,仿佛要墜落到沒有盡頭的世界裏去。

倘若心中湧起會被摔死的恓惶,他有可能真的摔死。

心念轉到這裏,他的耳畔又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:“美夢也不要,噩夢也不要麽?”

魈心猛地一跳。他即便不去看,眼前也能浮現出一名魔神來。

女性魔神紅唇鮮艷,眼神慵懶銳利,她頭簪菡萏,如同無比聖潔,紅色漿液卻從她指縫汩汩而出。

無邊的恐懼向他奔湧。

她仿佛要攥緊無形鎖鏈般的勾起紅唇,夢之魔神茶褐的眼幾乎要貼到他的面容上:

“我贈予你們夜叉一族的,是永恒的安寧與喜悅啊,我的小狗?”

“你的一生,都將籠罩在我的美夢之中。”

擅長操弄人心的神明愉快地下了判決,她伸出瓷白的手臂,想要摸一摸惡犬的頭顱。

她是以他人破損美夢為食的魔神,是貪食一切憎恨的惡之花。

魈的耳畔似乎傳來夢之魔神的歌。

那樣的歌聲總會在月圓響起,無論她的眷屬逃往何處,都會被她攥住頸鏈,鮮血淋漓的拖回她的足下。

她是他一切噩夢與苦痛的源泉。

……倘若不是眼見將自身業債須臾斬殺的人,他大概還沒能醒得那麽快。

她能做到的,他也可以。

那句惡犬激起了他的兇性,牙關咬碎了鎮心丸,苦辣的藥性洶湧,魈的手指動了動。

和璞鳶從他手中猝然閃出,幽翠光輝瞬間閃熠,鋒銳槍尖陡然貫穿了魔神心臟!

如同那把碧玉的利箭,尖嘯著插進魔神的身體裏。

群巖的主人曾說:“我贈你魈之名。”

“但你要越過苦難,到達彼岸。”

魈冷聲:

“我非你座下之犬。”

“我有效死之人。”

陰沈泥沼怎麽能替得了太陽?

而且,他尚有契約未完。

夢之魔神像紙片裂成無數片,雪花般翩翩而下,魈借著鎮心丸的藥性,神魂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明。他握緊和璞鳶,直沖最底而去。

他已經感受到了霧之魔神的元素力,核心就在下邊!

無數的幻象朝他飄來,卻影響不了他半分,霧之魔神將力量用於構建強大的幻象魔神上邊,拖住了一名夜叉的腳步,便無力再拖住第二名了。

眼底映入發亮的光彩,魈看到水晶般的核心閃爍著微光,它似乎想逃走,全被魈一把攥住。

魔神力量從核心中溢出,難以忍受的熾烈炙烤著魈的手,魈沒有松開半分。瘴霧從他手腕彌漫,魈沒有理會,急遽折返。

他心中頭次浮現起焦急。

雪之魔神覆生了幾次?

那個人還活著嗎?

甘棠自然還活著。

不像千年前她毫無還手之力,千年後的她有了長進,已經能和雪之魔神鬥個你死我活了。

她連發疼的心口都來不及捂,第十個化身已經從屍蛻走了出來。

黑女神,迦爾麗。

這是雪之魔神最可怕的法相,她甫一出現,寰宇便變得一片漆黑,紫色的雷光交錯著在鮮紅的雲層中閃爍,暴雪席卷整片土地。

她褪去了母親的外衣,心似冰鐵,不會呼應任何兒女的請求。

她將四只手臂的雪刃都指向了甘棠,動作很慢,甘棠卻沒法避開,她費力舉起冬陵,擋下了迦爾麗的千鈞之擊。

甘棠的臉已經蒙上層薄冰,她的睫毛和頭發全被凍上,向她的肢體蔓延,要將她的手腳禁錮,即便元素力再怎麽運轉,也只能阻礙冰棱上爬的趨勢,而無法根除。

她接了三擊,肺腑就要震蕩的吐出血來,甘棠把腥澀咽回去,無論魈如何,她會做到她承諾的一切。

即便強大魔神力量難以逾越。

甘棠眼眸中光華流轉,她繃緊肌肉,鮮血從握槍的虎口溢出,她凝神屏氣,等著迦爾麗的下一擊揮出。

漫天風雪即將凝成一刀,有人卻遽然撕開了肆虐的烈雪一個口子,疾馳而來。

“斬它!”

是魈。

他看上去也挺狼狽,魔神編織的瘴癘爬滿他瓷白的皮膚,慘青的筋條在吞噬他的元素力,卻依舊用力拋出了手中的東西。

亮瑩的水晶被他拋來,甘棠旋即折身,她冬陵揮出一瞬,背後感受到的是黑女神緩緩劈下來的一擊。

避無可避。

從她眼前飛出的是只金鵬小鳥。

雪青衣袖須臾到了她背後,和璞鳶陡然遞出,他要爭取她破壞核心的時間,為她接下這一擊。

甘棠幾乎要毛發倒豎,她快得連自己都不知道做了什麽,冬陵捅穿霧神精神體的剎那,她用力踅身,骨骼都扭的清脆作響。

她擡起冬陵,幫和璞鳶接住了這一擊。

縱然甘棠再快,魈也受到了迦爾麗的攻勢的餘波,他整個人倒飛出去,“哇”的吐出了口血,人動彈不得。

霧之魔神的元素力逐漸散去,迦爾麗站在原地,她的面龐開始支離破碎:“你……”

“我的,孩子——”

孩你爺爺!

甘棠不理會幻影的狗叫,她風馳電掣狂奔到了魈的身邊,塵歌壺沒空開了,先貼懷裏符箓,還好,先就斷了骨頭,人沒死。

甚至還睜著眼,但可能腦震蕩了,眼神有點懵。

甘棠甩甩頭,臉上的冰渣子紛紛掉落,她渾身傷痛得要死,往自己身上也貼紫符。

與此同時,止痛符箓發揮作用,魈緩過神來,撐地站了起來,可剛站起,身體就晃了一下,被甘棠眼明手快,一把扶住。

心象幻境的顏色開始褪去,空間裂成碎片,簌簌下落。

“你讓我背你還是抱?快些決定!”

即便說得迅速,甘棠還是俯下身,給魈先選了種不那麽難堪的方式。

……他動不了,這裏要坍塌了。魈沒能僵硬太久,便趴在了甘棠背上。

在手臂被甘棠強行箍住她脖頸的瞬間,幻境驟然塌落。

甘棠和魈從高天的蚌殼裏遽然墜落下來。

身上還有點元素力,甘棠背著魈像盤旋落地的飛鳥,靈巧地撐地而起。

一群人從遠處往他們這邊湧動:“甘棠!”、“老大!”、“太元帥!”

叫什麽的都有。

長天昏暗的陰霾遽然散去,晴曛投射到染血的土地上,甘棠擡頭望天,金色的細線束縛成網,牡蠣的魔神殘渣正在被封印。

“甘棠,魈!”

有人急匆匆地奔來,看到他們完好才松了口氣,安穩嵯峨的巖元素力包裹住了甘棠和魈,遽然緩解了他們的傷勢。

看來奧賽爾也被鎮壓了。

身上傷口仿佛沐浴在和煦日光裏,甘棠差點把心裏氣一洩,人要癱瘓下來,她還是屏住一口氣,朝走到他們跟前的摩拉克斯匯報:

“報告爹,全體夜叉已完成任務。”

“傷成這樣,還能胡說。”

摩拉克斯拍了下她滿頭血水的腦袋,又仿佛知道她想要什麽一樣,輕輕揉了揉:“做的很好。”

甘棠嘿嘿笑了下,魈的呼吸又在撲在她的脖頸,有些短促不穩。

……哼,算了,就算家裏多了個人,總歸她還是長女,她才沒有那麽小氣。

“要不我背上這個,你也摸摸吧?”

甘棠大度地對摩拉克斯說。

摩拉克斯思忖良久,還是依她所言,伸手摸了摸金鵬鳥毛絨絨的頭。

魈剎那的僵硬讓甘棠以為自己是背了塊石頭。

這臭小鳥也太怕羞了吧?對她倒是挺能呲牙的啊?沒事,她是長姐,她原諒他。

甘棠在心裏酸溜溜地安慰自己,摩拉克斯又在旁邊低笑,也不知道笑個什麽勁。

“帝君,魈我帶走去找浮舍他們,封印就請您費心了。”

摩拉克斯頷首,認可了她的交接:“等會我來尋你。”

甘棠揮了揮手,與摩拉克斯告別,她背著魈,準備去找浮舍卸貨。

她的傷口還有些悶疼,頭也痛,估計業障要發作,等事情結束,她起碼要暈個三天三夜才能恢覆過來。

之前捅霧神精神體的頃刻,好像有碎屑跌進她眼睛裏?

眨了眨眼,沒有東西。錯覺吧。

不再想這個問題,甘棠在松散的泥土裏慢慢地走,間或和其他封印的人點頭打聲招呼,她背上的魈也不說話,像只啞巴鳥。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啊?

她終於忍不住要開口和啞巴鳥說話的檔兒,魈的腦袋遽然垂落下來,額頭砸落在了她的肩上。

有溫暖的東西挨著他,如同帝君的手掌。

不再寒酷。

他的呼吸逐漸變得平和。

啞巴鳥睡著了。

甘棠頓在原地,心裏泛起點蕪雜來。

……睡就睡,還頭錘我。

對金鵬鳥的暗算撇撇嘴,甘棠才要繼續朝前,擡眼看到浮舍向她趕來:“甘棠,你和魈怎樣?!”

甘棠等浮舍跑到她面前來,她點了點頭:“還成。”

對於夜叉來說,沒死就還成。浮舍松了口氣,看魈的眼裏又有些心疼:“我本不願他來這,他偏不肯讓步,還好沒事。不說這個,一切多謝你了。”

浮舍道:“我來背他,你也趕緊去療傷吧。”

騰蛇大將要將人接走,是她所想,甘棠卻遲疑了。

背上的人睡得平穩。

許久,她垂下眼眸:“算了。”

“我送他回去。”

“別吵醒他。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